西周以农业立国，实行井田制，社会各界忧勤终岁为“三农”，使得农业显著发展，农村田邑交错，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。但农民负担沉重，并非俗语所说的“农村美则国家美，农业强则国家强，农民富则国家富”那样。本文以《周易》、《诗经》中的农事诗等为基础史料，结合考古发掘，探讨西周时期的“三农”问题，力图让读者诸君了解西周农业社会的大概。

▲西周大邑复原图

西周时期的农村，田邑交错，井邑相伴。

邑是西周住人的城堡，领主所居的是大邑，田野间农民所居的是小邑，小邑住十家，称为“十室之邑”，田在邑外，一邑有十田，田邑交错。金文及《春秋》所载：“田有一田、二田、五田、七田、十田、百亩的计数法。”一邑有农民十家田十田，领主有若干邑，也就是有若干田及若干家农民，这样划分人口，使得领主在征收力役和实物时，计算起来很方便。

▲西周小邑复原图

“井：改邑不改井，无丧无得，往来井井。”——《周易·井卦》

“木上有水，井。君子以劳民劝相。”——《周易·井卦·大象》

人住邑中必须饮水，因此邑中必有井，邑井相伴。《易经·井卦》卦辞意思是说换了城邑的主人却不换水井，这样做既不会有失，也不会有得，取水的人来来往往，秩序井然，邑可以迁移，井总是要有的。“君子以劳民劝相”意思是说邑里有井，农民们可以安生，同井人可以相互帮助。由此可见井与邑关系密切。

农业：显著发展，产业振兴

▲西周农耕之晾晒

周人从始祖时起便非常重视农业，农业生产以畜牧业为主；迁岐以后，周族的农业生产有了很快的发展；灭商之后，各地的先进生产经验得到了更为广泛的交流，发展较快。整个西周时期，农业是最重要的生产部门，在商代的基础上有较大的发展。一是粮食品种增加，单位面积产量也增加了，农业成为整个社会经济的基础和主要部门；二是由于生产工具的改进和耕作经验的增加使粮食产量有所提高；三是因为天文、历法等科学知识和技术在农业上的应用，使生产有了更快的发展；四是畜牧业也有了相应的发展。

一、西周粮食品种增加

▲西周镐京遗址中首次发现数量较多、保存较好的碳化小麦颗粒

“诞降嘉种，维秬维秠，维糜维芑。”——《诗经·生民》

“贻我来牟，帝命率育，无此疆尔界。”——《诗经·周颂·思文》

“丰年多黍多稌，亦有高廪，万亿及秭。”——《诗经·周颂·丰年》

西周重要的粮食谷物有粟、黍、稷、糜、芑、粱、秬、秠、麦、稻、稌等。《诗经》及一些青铜器铭文中记载的西周农作物品种很多，时有“百谷”之称，种植最多的是黍、稷。据说秬、秠是黍的两种嘉种，糜、芑则是粟的两种嘉种，来是小麦，牟是大麦，在北方流行较广。另外在《诗经·周颂·丰年》中还记载“丰年多黍多稌”，稌是稻的一种。当时桑、麻的种植也很普遍，豆类和一些瓜果、蔬菜多栽种在特殊的园中。专门的苗圃已经出现，“圃”就是周围用栅栏围起来的菜园和果园。总的看来，秦汉以后中国大陆的主要农作物，在西周时期基本上都已出现。

二、生产工具的改进和耕作经验的增加

▲湖南澧县城头山出土的西周骨耒

根据考古发现西周农业生产工具仍然以石器、木器、骨蚌器为主，其中骨、蚌制农具大大增加，有少量的铲（钱）、锄（镈）、犁（鎒）、镰（铚）和收割用的青铜刀等，青铜农具的应用比商代略有增加。

▲西周镐京遗址中中发掘的铜刀

在大多数情况下，奴隶们只能以木耒、石耜、骨铲、蚌刀这样一些石器时代的工具进行劳动，锋利实用的青铜农具有时在王公贵族的公田上使用，用毕即收回集中保管起来。

西周时期耕作经验“一易”、“二易”的轮流休耕制已经得到推广。

“薄言采芑，于彼新田，于此菑亩。”——《诗经·小雅·采芑》

“嗟嗟保介，维莫之春，亦又何求？如何新畲？”——《诗经·周颂·臣工》

在大田上第一年耕种的土地称为菑，第二年耕种的土地称为畲，第三年耕种的土地称为新。《诗经·周颂·臣工》所说的菑、畲、新就是指耕种年数不同的田地。第三年耕种以后，地力已衰竭，周人就用抛荒的办法休耕以恢复地力，称为“一易”，数年之后，再次耕种。

周人已基本掌握了修筑排水和引水设施、除草、雍土、施肥、治虫等农业生产技术，并且经验越来越丰富。

▲西周农耕之雍土

“彪池北流，浸彼稻田。”——《诗经·小雅·白华》

“琴瑟击鼓，以御田祖，以祈甘雨，以介我稷黍。”——《诗经·小雅·甫田》

“或耘或籽，黍稷薿薿。”——《诗经·小雅·甫田》

“其镈斯赵，以薅荼蓼，荼蓼朽止，黍稷茂止。”——《诗经·周颂·良耜》

《诗经·小雅》和《诗经·周颂》记载说明人们已经知道应用人工灌溉技术，不过在很大程度上他们仍然是依靠天然的雨水，当时要向大自然祈求降雨、祈望恩惠的情况，在长江流域，水网密集，可能已懂得利用沟渠排水、灌溉的方法；周人对于除草和雍土培苗技术已很重视。锄耕农业的推广，使垅作开始萌芽，耦耕和中耕除草技术在西周时期广泛实行是很自然的事。

▲西周酿酒的工序

在大量农业生产活动中，人们还掌握了消灭害虫的植物保护方法，以及收获后粮食的加工、贮藏方法，推广了以自然冰冷藏食品的技术。农业的发展使农产品加工业也不断发展，不仅酿酒技术比以前有所提高，而且出现了制造饴糖和煮桃、煮梅、用盐渍菜的方法。

三、在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农业比较发达的地区，西周人们已经初步掌握了根据自然现象预测天气的知识。

“月离于毕，俾滂沱矣。”——《诗经·小雅·渐渐之石》

“上天同云，雨雪雰雰。”——《诗经·小雅·信南山》

《诗经·小雅》记录的这些天象知识，对农业生产很有好处。物候知识也比夏商两代更进一步用来指导农时，在农业生产中人们特别注意观察熟悉的植物、动物的习性和生长变化规律，并与风、雨、干旱、冰冻等气象现象结合起来，指导适时播种与收获。在《尚书》的一些篇章中，记载了雨、旸、寒、燠、风等气象因素对农业生产的影响；在《诗经·大雅·公刘》中记录了人们根据田地的地理位置和墒情种植谷物的经验。所有这些农业科学知识，都对农业的发展产生很大影响。

四、畜牧业有了相应的发展。

▲西周车马坑遗址

西周时期的城市遗址、聚落遗址和墓地中，普遍出土了数量很多的牛、羊、马、猪、狗、鸡的骨骸。据文献记载，祭祀用牲，牛为太牢，羊为少牢，重大庆典最多要宰杀用牲三百头，由于各种祭祀活动频繁不断，可知当时畜牧业的发展已相当可观。

农民：负担沉重，生活艰难

▲西周千耦其耘

西周时期周天子有大量的公田，称为大田、甫田或南亩，每年生产的谷物是王室收入的主要部分。公田里天子有“藉田”千亩、诸侯百亩，名义上是天子诸侯自己耕种，实际上是农民耕种。在公田上耕种的农民，负担沉重，生活艰难。主要的负担有以下五项负担：

一、既服役又交税。

“倬彼甫田，岁取十千。”——《诗经·小雅·甫田》

“千耦其耘，徂隰徂畛。侯主侯伯，侯亚侯旅，侯彊侯以。”——《诗经·周颂·载芟》

周天子每年要农民大概一万人到公田服役，要求农民上缴“彻”税。

每家要出一人到公田上耕种，到周天子公田上耕种的人，除了户主、还有户主的儿子（伯）、户主的次子（亚）、年幼的弟弟（旅）、有余力帮助别人耕种的人（彊）、受雇来代耕的人（以），实际上周天子所属的农民不只万人，万人助耕，余人不能无税，农民除了服役助耕公田外，还有上缴称为“彻”的税法，上缴的“彻”税的税率是按所种田亩计算“什一而税”（十分之一）。西周王畿千里，那些因路途遥远不能到公田助耕的农民，就得雇人代耕或缴纳“彻”税。

二、服役助耕时饮食自备。

“有嗿其馌，思媚其妇，有依其士。”——《诗经·周颂·载芟》

“或来瞻女，载筐及莒，其饟伊黍。”——《诗经·周颂·良耜》

在周天子的公田上助耕服役时，农民的饮食要自备，需要妻子给丈夫送饭。《诗经·周颂·载芟》记载妻子给丈夫送饭，孩子跟着一起，丈夫吃饭吞咽要有劲，好让妻子欢喜。《诗经·周颂·良耜》记载你夫人快要来了，拿着筐子，盛着黍米饭给你吃。耕田者为周天子耕种，不但没劳动报酬，还要吃了自己的饭，花费自己的经济，那便成为负担。

三、服役助耕时农具自备。

▲《诗经·周颂·臣工》书影

“命我众人：庤乃钱镈，奄观铚艾。”——《诗经·周颂·臣工》

在周天子的公田上助耕服役时，农民的农具要自备，加重了农民负担。《诗经·周颂·臣工》记载命令我的农夫们：准备你们的耕具，还要多准备些割具。《诗经·周颂·臣工》是诸侯助祭将归国时，天子教训诸侯的训词，足见诸侯国的农民们也要自备农具。

四、兼顾耕种私田。

“有渰萋萋，兴雨祈祈。雨我公田，遂及我私。”——《诗经·小雅·大田》

“其中为公田，八家皆私百亩，同养公田。公事毕，然后敢治私事。”——《孟子·滕文公上》

西周时期农民除了在周天子的公田上助耕服役时，还要耕种自己的私田，而且先耘公田后耕私田。《诗经·小雅·大田》记载（农民）希望下雨时先滋养公田，后下私田，以便耘完公田，归耕私田。《孟子·滕文公上》也有类似记载，农奴也是如此。

五、甚至负责养活寡妇。

“彼有不获稚，此有不敛穧，彼有遗秉，此有滞穗，伊寡妇之利。”——《诗经·小雅·大田》

《诗经·小雅·大田》记载，农民在收割粮食时要给寡妇们留些谷物，甚至要负责养活寡妇。这里所说的寡妇是农奴或农民家的寡妇，否则不会自动到田上去拾获谷物。

“我取其陈，食我农人。”——《诗经·小雅·甫田》

“曾孙来止，以其妇子。馌彼南亩，田畯至喜。”——《诗经·小雅·甫田》

“骏发尔私，终三十里。”——《诗经·噫嘻》

当然，西周的农民除了以上五项沉重的负担外，周天子还是给予微薄好处，比如每年举行两次慰劳农民的馌礼和允许农民开辟私田。《诗经·小雅·甫田》记载周天子举行馌礼，给农民吃过去的陈米饭，周人居豳时，就开始在谷物收获时举行馌礼，成康时依然保持这种惯例。《诗经·噫嘻》记载周天子指定三十里的荒地，鼓励农民开辟作为私田，农民家余人可以分得土地，归农民私有。

▲西周农业祭祀活动

西周时期农业显著发展，农村田邑交错，农民负担沉重，但整个社会经济有所发展。随着私田面积愈益扩大，“彻”税所得愈益增加，公田收入逐渐不再是王室的重要部分，井田制面临挑战，土地私有制逐渐兴起。但终其西周一朝，社会各界忧勤终岁为“三农”，农业依然是经济社会生活的重中之重。

参考资料：

1.杨天才，张善文（译注）.周易[M]北京：中华书局，2011年3月.

2.朱熹（注）.诗经[M]上海：上海古籍出版社，1987年3月.

3.范文澜.中国通史简编（修订本第一编）[M]北京：人民出版社，1964年8月第4版.

4.杨宽，论西周时代的农业生产[J]学术月刊，1957年，第2期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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