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潘金莲因为西门庆趁自己不在拿走淫器包,猜想是去跟李瓶儿戏鸳鸯,气恼了一夜,怀恨在心。
到了第二天,潘金莲早早起来,打听到西门庆去了衙门,她便走到吴月娘房间,当着吴大妗子和孟玉楼的面,挑唆吴月娘道:大姐,瓶儿背后说你的不是,说你跟个老鸨似的,别人过生日,自己装模作样,安排这个安排那个的呢。
吴月娘听了,顿时来气,说道:大妗子和玉楼昨晚也在这,我没说什么啊!琴童来还灯笼,我就随口问了句,你爹怎的不进来,琴童说,往六娘房间去了,我便说,二娘在这里等着,个混账玩意,却不进来!这么说也没伤到她,怎的说我像老鸨,指派这个指派那个呢?
这里说的没伤到她,她,指的是李瓶儿。
吴月娘接着道:哎,我平时都把她当个好人,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。我看她啊,也是个笑里藏针的货色,指不定暗地里在大官人面前,还不知道嚼了我们多少舌头根子呢!难怪大官人昨晚进来喝了一口酒,就往她那边去了。切,大官人天天住她房里,我一点意见没有。我把这个男人交给你们,随便他去哪个房间便去哪个房间,去了的开心,不去的烦恼,跟我也没关系!想当初,一个个娶你们进门时候,这狠心的玩意跟我照面都不打,我还不是一样过?
女人一多,话就多,吴月娘说到伤心处,也倒起了苦。作为正室,吴月娘处处想要抓住的权威,当仁不让:你潘金莲来挑唆,我也不会当墙头草一边倒,在我眼里,无论是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李娇儿,不过都是淫妇罢了!
话到这个份上,旁边的吴大妗子忍不住劝道:姑娘就别再说啦,看在孩子的份上算了,自古宰相肚里能撑船,好话放肚子里,坏话也放肚子里。
吴大妗子是吴月娘的大嫂子,关键时候,娘家人总会站出来打圆场,作为小姑子,吴大妗子对吴月娘的称呼都是姑娘长姑娘短的。看在孩子的份上,孩子是小官哥,意思是,李瓶儿再不好,看在她为西门家生了个儿子面上,不跟她计较。其实,这种矛盾,都是潘金莲挑起来的,跟人李瓶儿有啥关系,再者,要怪也是怪西门府的这个男主人西门庆不是?
嗨,女人们呐,总是搞不清问题的实质!
吴月娘见吴大妗子发话,也就不再埋怨,只是又说了一句:等我有空,我倒要说她两句,顺便问问她,我怎么就成了老鸨了,我怎么就装模作样地指派这个指派那个了?
这话一出,潘金莲慌了,这不是要当面对质吗?真对起来,我不就露陷了?于是,小潘忙道:哎呀,姐姐就别把这话放心上啦,这个耳朵进,那个耳朵出,常言说得好,大人不记小人过,小人孰能无过?她背地里在大官人面前嚼舌头,我们这几个,哪个没被她嚼过?我跟她靠得最近,平时听到的闲言闲语多了去了,若要跟她一般见识,难不成要被她气死?如今她有了儿子,母凭子贵,我们这些个娘们,可要拍着点她的马屁,这要是官哥长大了,有恩报恩,有仇报仇,把她给得罪了,我们还有好日子过么?
《金瓶梅》里的大人不记小人过,意思是年长的不跟年岁小的计较,而不是我们现在所引申的意义。
此时的吴大妗子有些听不下去了,制止道:我的小姑奶奶,你今儿哪来这么多话?快打住,消停会吧!
大妗子就差点没说:你在这挑拨离间,煽风点火个啥?快闭上你的臭嘴吧。
房里几个女人叽叽喳喳,口无遮拦。不曾想,被门外的西门大姐听到,常言说的好,隔墙有耳,这人呐,背后还是少乱说为妙哇!
西门大姐向来与李瓶儿要好。身为豪门的千金,西门庆对这个女儿却是不怎么待见,古就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,西门庆原本指望这个女儿攀富贵的,如今不但富贵没攀成,还差点惹得一身骚,女儿女婿成了家里的累赘,就连请裁缝来家做衣裳,西门庆也是先给老婆们做,而忽略了自己的这个亲闺女!
所以,对于西门大姐来说,自打公公陈洪出事,她回娘家寄人篱下居住,在这个过程里,谁对她好,她就站队在谁的方阵。这个人,无疑就是李瓶儿了。
李瓶儿时常拿上好的绫罗缎锦给她做鞋面,给她高质量的汗巾手帕,甚至还暗中偷偷给她银子使。我们说,李瓶儿是西门庆所有老婆当中,最有钱的一个富婆,金银财宝,对她来说简直应有尽有;再者,西门大姐对潘金莲有成见,凭女人的自觉,她隐约感到自己的老公陈敬济,跟潘金莲之间,似乎有那么一种辨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,但苦于自己没抓到实质性的证据,而只是处在怀疑阶段。
就凭这两点,西门大姐在门外偷听到这些话,怎么可能不去告诉李瓶儿呢?
西门大姐来到李瓶儿房间,见李瓶儿正在屋里给小官哥做端午节戴的绒线符牌,以及各色纱小粽子儿,并解毒艾虎儿。这些都是当地一些习俗,原来端午节快到了,家家都会手工做些用艾草装着,各种形状的小布挂件,以用于辟邪。
现在是农历四月时分,西门家最近的大事,就是刚刚结束的清明节隆重祭祖活动。大家记住了,《金瓶梅》这本小说,是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叙人叙事的,而且都按照农历计算,这不,马上就是端午节了!
李瓶儿见西门大姐过来,忙让座,并吩咐迎春倒茶。瞧,也只有李瓶儿是真诚对待西门大姐。
西门大姐道:六娘,刚大娘房里请你去吃茶,你怎的没去?
李瓶儿:早上打发你爹出门,我就赶早给孩子做这些,没闲着呢。
西门大姐:我过来告诉你件事,不是我多话,看在六娘对我好的份上,我问你,你最近得罪五娘没有?她刚刚在俺娘面前,说了你不少坏话,说你说俺娘就像个老婆,装模作样地指派爹今天住这里,明天住那里,俺娘发狠要来跟你对质哩!我告诉你,是想让你提前准备好回俺娘的话,你别说我说的,不然俺娘要怪我。
李瓶儿一听,头脑嗡的一下,拿在手上的针线都掉地上,立马哭了,说道:大姑娘,我哪里说过这一个字儿的?昨晚我在屋里,听见小厮说你爹往我这边来了,我就去前边,催他住二娘房里,其他我也没说什么啊?当时你娘给我使眼色,意思让我劝你爹,我也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,你娘的话哪敢不听?何况,假使是我说的,我跟谁说的,也要交个人出来。
西门大姐:就是,她听见俺娘说有空要找你对质,我看她也慌了神。要我说,你干脆就当面锣对面鼓地找她要证据!
李瓶儿:哎,我哪里对得过她那张削嘴皮子?算了吧,她无非整天算计的是我们娘儿俩个,等哪天真被她算计进去一个,她才安心。
说完,李瓶儿又哭起来。
西门大姐坐那,好言安慰着,正在这时,小玉过来,喊二人去吃饭。
李瓶儿丢下针线活,和西门大姐去饭厅,跟大家招呼了下,饭没吃,便回房躺下睡了。
西门庆从衙门回来,直接去李瓶儿房间,见李瓶儿睡着,问迎春:你娘怎的了,咋还在睡哩?
迎春道:俺娘今儿一天都没吃呢。
慌的西门庆忙走到床边,问李瓶儿:我的儿,你怎么了,咋个连饭都不吃。
又见李瓶儿眼睛红红的,好像哭过似的,又问:咋的了,快跟我说说。
李瓶儿就是心里有事不说出来的那种女人,她担心西门庆追问下去,便假装揉了揉眼睛,赶紧回道:爹,我没事,不知怎的,害眼病,不高兴吃饭。
善良的柔弱的李瓶儿,再一次没有将潘金莲诋毁她的事告诉西门庆!这正是:满腹辛酸事,尽在不言中哪。
好在另一边的西门大姐,看不过去,替李瓶儿打抱不平来。
只见西门大姐对吴大娘说道:娘,我才刚去六娘房里,问过六娘,六娘哭着发毒誓,说娘对她这么好,她怎么可能背后说娘的一个字不是?
边上的吴大妗子也说道:就是,我也不信,瓶儿是个好人,她怎么会说那样的话!
吴月娘道:唉,想必这俩人之间闹矛盾,搞不定男人,跑我这来捣鬼嚼舌头,我自己这还嫌事儿多呢。
吴大妗子:姑娘啊,你以后也别随便听信谗言,这一面之词听不得。不是我背后说潘五姐的坏话,她一百个不如瓶儿!瓶儿心地善良,你瞧瞧,自打她进咱西门府,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她做过一样有失分寸的事情,没见她一次在人背后嚼舌头。
正说着,琴童背着个大蓝布包裹进来。
包裹里装的是什么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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