口述：阿枝（广西百色人）

撰文：胖爷

表妹姓金，晚我三天出生。我俩虽属远房表亲，但两家相距不远，又是小学同学，关系还算亲密。金表妹心灵手巧，聪慧好学，很长一段时间，是我羡慕的对象。

我们都出生偏远农村，家里景况不好。即使日子艰难，金表妹却从不叫苦。甚至，总能从困苦的日子里，发掘一些诗意来。

比如，在坡地扯猪菜的途中，会摘几朵好看的野花，插在耳朵边。又或者，用一种汁液为紫色的植物，把手指染色。

当然，最重要的是，她成绩好。放学回家，几乎没有多少时间学习，通常全在干家务活了。但即使如此，每次考试，她一直霸占前两名。

有时，母亲对我心生不满，也常拿金表妹作比。次数多了，我不免顶嘴，说金表妹这么好，要不让她当你的宝贝女儿好了。

好在小学时光终于过去了，我们都升上了初中，还是同一所学校，但已经不在同一个班级，至少，我可以暂时避开她了。

尽管如此，关于金表妹的消息，仍不时传来，刺激着我的神经。

升初中不久，她的一篇作文，便作为范文，在学校墙报上张贴。不久，又被老师推荐在学生报刊发表。初一上学期，期末考试，金表妹考进了年级前十。

在光荣榜上看到金表妹的名字，再想想自己的成绩，我只觉得羞愧。倘若不是出了一趟意外，金表妹会成我人生永远的榜样。

金表妹发育得早，到初二时，身段模样，已与婷婷玉立的大姑娘无异，自然引起了许多关注的目光。高年级有几个无心向学的男子，找各种理由约会她。

金表妹严辞拒绝。那几个男生没有退缩，反而更觉得她值得追求。三番四次之下，金表妹动了念。也是图新鲜，她坐在男生借来的摩托车上，去县城看风景。

男生得到金表妹的宠幸，极兴奋，开车的速度也有些快了。结果，很不幸，前往城里的途中，迎来开来一辆大货车，摩托车一个转向，撞进了河沟里。

男子折了一条腿，金表妹的脑部受了轻微震荡。出院后，金表妹如同换了个人，思维迟滞，学习上再也跟不上了，成绩一落千丈。

这个曾经的优等生，在初二的期末考试中，成了被嘲笑的对象，老师们提起她，更多是的婉惜，而表姑父姑母心里只有痛恨。

初三那年，表姑父觉得她再读下去，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。对他家来说，学费是笔不小的开支，不如回家，帮忙干活，帮补家用。

金表妹算不上神经失常，但用农村人的讲法，就是缺了一根筋，好在干活并无大碍。那几年，金表妹上山下地，变在了一个真正的村姑。

这村姑还算有些颜色，又是一把干活的好手，只是她的脑袋似乎有些不清醒，经常不按常理出牌，很多时候任意妄为，被嫌弃是正常的。

十八岁那年，表姑父四处托人，终于把她嫁了出去。男人比金表妹大5岁，左脚微跛，家中仅有片瓦遮身，但好歹是个正常人家。

金表妹嫁过去第二年，为男人生下一个儿子。一年后，金表妹厌倦了这个男人，和这样的生活，坚决提出离婚。纠缠了半年，男人松了口，但要求留下儿子。金表妹只求离开，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。

拿到结婚证，金表妹回到娘家，表姑父听闻此事，大发雷霆，可惜事已至此，发再大的火也没用。但他心中气愤至极，摞下一句话，金表妹的事，他再也不过问，让她自生自灭好了。

金表妹并不觉得离婚有什么丢人的，她已经和之前的她，完全不一样了。她跑到镇上的饭馆，端盘子洗碗，打零工养活自己。她一个人，没什么开销，端一份盘子，倒也足够了。

端了三个月盘子，金表妹认识了一个来馆子吃饭的男人。男人那天领了工钱，心情大好，见到金表妹，不免多和她讲了几句话。

金表妹误解了这几句话的意思，觉得他对她有意思。隔几日，男人又来了，金表妹主动上前套话，男人瞧出了金表妹内心的喜悦，亦喜不自禁。待吃罢饭，金表妹摞了饭馆的挑子，跟着男人回了家。

当晚，两人拜堂结了亲。

自此，两人以夫妻相称，住在了一起。只是，男人从未带金表妹去办结婚证。金表妹大约也觉得，打不打结婚证不重要，慢慢地竟把这事给忘了。

半年后，无意中看到男人的身份证，金表妹才知道，男人比她大十岁，只是他的容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罢了。大十岁就大岁吧，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金表妹觉得可以接受。

年底，金表妹带男人回了一趟娘家。表姑父见男人还算庄正，又是一把干活的好手，虽对金表妹自作主张颇为气恼，到底接纳了这个男人。

金表妹和他一起生活了三年，三年里，倒也有过许多欢乐，只是欢乐背后，暗藏隐忧。男人贪恋她青春的身体，但欢愉过后，又对她的行事方式不满，恼怒之际，不免骂她傻子。

金表妹思维方式仍在低幼期，却不允许男人骂她。两人针锋相对，甚至动过手脚。

就这样床头争吵床尾和，磕磕绊绊过日子。很快，到了金表妹生日，她起床后，心思活泛起来，想吃蛋糕，要男人去买，男人不乐意。

这一回，金表妹没和他吵。待他出门干活，她把自己的衣物打了个简单的包，背着行李出了门，此后再未回来。

来到镇上，金表妹先买了一个蛋糕，吃毕搭车去了百色，再乘火车，南下东莞。在东莞，金表妹找不到更好的工作，只能去建筑工地卖苦力。工地上女人少，年轻女人更少。二十来岁的金表妹，自然受到了优待。

工地汉子多，围在她身边，让她一度误以为，自己成了尊贵的公主。倒真有一个男子，真心对她好，年龄又与她相差不多，只是长相老成罢了。

唯一的缺陷，他结过婚，还育有一子。两年前，离了婚，单身至今。男人勤快，老实，把她娶回家，疼她爱她。男人原想去民政局，办结婚证。金表妹想起前两段婚姻，找借口推辞。

男人提了两次，未获许可，便罢了。无非一张纸，而过日子的，是两具身体。

同居一年，金表妹怀了身孕，她不想要孩子，瞒着男人打掉了。朴素平凡的日子又过了一年，金表妹又有些厌倦了，男人什么都好，就是没什么话，而且年龄虽不大，看模样却像个小老头，无趣极了。

金表妹爱上了网络，在网海里云海八方，与各色人等交流，这个新天地，给了她许多慰藉。时日一长，男人发现了异样，找了个机会，查看到手机上，她与网友们聊得火热。他一时气血上涌，挥手给她一巴掌。金表妹受不了气，转身就跑了。

那时她才觉得，不打结婚证的好处，不想待了，转身就走，不用求他办结婚手续，受各种气。

金表妹的这几段婚姻，断断续续传到了我耳朵里，让我无限唏嘘。我曾生出许多想象，若当初她未曾出过车祸，她的人生会和现在完全不同。

人生啊，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，都会让之后的生活，偏离轨道。金表妹从未向我讲过她的婚姻，有限的几次闲聊，她呈现给我的，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女，好像天真未泯，在正常人眼里，却傻里傻气。我知道，那是手术后遗症，也许永远也恢复不了。

前几天，与我关系要好的堂姐告诉我，金表妹在多多上“拼”了一个男朋友。听闻此事，我惊得下巴都掉了。

这家购物网站，以便宜著称，我也在上面拼过几单商品。此后，弃而不用。

我怎么也不想到，金表妹会认为，两个在网上选购相同产品的人，是上天注定的缘份。不但如此，她还主动加了对方，聊得火热。

那个男人一定会不想到，天上会掉下一个林妹妹。被这巨大的馅饼砸中，难道他没有疑心过，这是网络骗局？

金表妹当然不会傻到，把这件事广而告之。堂姐之所以知道，是因为金表妹把这件事，告诉了她的“闺蜜”。她的闺蜜没能帮她保密。又或者，这件事实在太不可思议。她实在忍不住，告知了堂姐。

堂姐忍了两天，悄悄讲给了我听。最初的一刻，我俩一起哄堂大笑。笑过之后，却感觉无限心酸。

我侧面向母亲打听，果然听闻金表妹，过年准备带一位男朋友回家。挂掉电话，我陷入了沉思。

我不知道，堂姑父会如何对待，金表妹从网上“拼”回家的男朋友，更不知道她以后的人生会是怎样的走向。（图文无关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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